立春:東風解凍,萬物萌新
殘雪在屋檐下蜷成最后一捧銀白時,東風已悄悄翻過了秦嶺。凌晨五點,我被窗欞上細碎的響動驚醒,推窗便撞見幾只灰雀啄食著墻根的枯草籽,它們蹦跳的姿態里,藏著與隆冬截然不同的活潑。這是立春的清晨,空氣里浮動著一種微妙的暖意,像母親剛熬好的米湯,冒著若有若無的熱氣。
河畔的柳梢最先泄露了天機。前日還鐵青著臉的枝條,此刻已泛出朦朧的鵝黃,細看便會發現,芽苞正以肉眼難辨的速度鼓脹,仿佛下一秒就要撐破褐色的鱗片。去年深秋埋下的風信子,在凍土下憋了整整三個月,終于頂破堅硬的地表,紫瑩瑩的花苞裹著晶瑩的晨露,像被大地悄悄遞出的情書。
田埂上的農人比花草更急切。老張叔披著褪色的軍大衣,正用鋤頭敲碎田壟上的冰碴,凍土裂開的聲音脆生生的,像是大地舒展筋骨的哈欠。他身后的菜畦里,菠菜的新葉正從舊茬間鉆出來,葉尖帶著點怯生生的紅,像是凍紅的鼻尖。"春打六九頭,耕牛滿地走",老張叔念叨著老話,把過冬的糞肥撒進地里,泥土翻涌時,竟有幾只冬眠的蚯蚓慢悠悠探出頭,在新翻的土里打了個旋。
巷子里的年味還沒散盡,立春的習俗已悄然鋪展開來。賣春卷的攤子支起了油鍋,金黃的面皮裹著薺菜香,在油鍋里滋滋作響,升騰的熱氣里混著蔥姜的辛辣。穿紅襖的小姑娘舉著咬了一半的春卷跑過,碎屑落在青石板上,引得麻雀撲棱棱飛過來。母親們則在門框上貼起 "迎春" 的紅箋,墨汁未干的字跡被風一吹,邊角微微翹起,倒像是在向路過的東風招手。
暮色降臨時,我蹲在院角看那株蠟梅。最后一朵殘花還固執地留在枝頭,花瓣邊緣已有些發皺,卻仍透著清冽的香。而它腳下的泥土里,幾株不知名的野草正攢著勁往上冒,草葉上的絨毛沾著暮色里的微光,像是撒了把碎星星。忽然想起昨夜的夢,夢見冰封的河面裂開細縫,游魚從縫里躍出來,帶著一身碎冰碴,跌進剛融化的春水時,濺起的水花里,竟開出了第一朵桃花。
夜風掠過樹梢,不再是寒冬那種刀子似的割人,倒像是帶著點溫柔的推力,把枝頭的積雪輕輕吹落。雪塊砸在石階上,碎成一片晶瑩,很快就化成水,滲進土里不見了。這大概就是立春的魔力吧 —— 它從不是轟轟烈烈的登場,而是像孩童手里的風箏線,一點點把春天從遠處拉回來,讓凍土變軟,讓枯枝抽芽,讓每顆等待的心,都長出毛茸茸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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