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感知秋意的，是院角的那棵老石榴樹。某日清晨推窗，忽見枝頭的葉子卷了邊，邊緣泛著淡淡的赭紅，像被誰用朱砂輕輕描過。樹下積了幾片早落的葉子，踩上去發出干燥的脆響，倒比蟬鳴更先宣告季節的更迭。​
檐下的燕子漸漸少了。它們掠過晾衣繩的次數越來越稀疏，往日嘰嘰喳喳的燕語，如今只剩偶爾幾聲短促的啾鳴，像是在與舊居告別。母親說這是燕兒在收拾行裝，要往南去了。我望著空蕩的燕巢，忽然想起春日里，剛破殼的雛鳥張著嫩黃的嘴，等著親鳥銜來蟲子的模樣，時光竟這樣不聲不響地溜走了。​
菜市場的攤位換了模樣。青皮的橘子堆成小山，表皮還帶著新鮮的果霜；紫瑩瑩的葡萄垂在竹籃里，顆顆飽滿得像是要脹破；最惹眼的是筐里的柿子，橙紅的果子頂著嫩綠的蒂，像一盞盞小燈籠，照亮了整個攤位。賣栗子的老漢支起鐵鍋，鐵砂與栗子在鍋里翻滾，“嘩啦嘩啦” 的聲響里，飄出甜糯的香氣，勾得人忍不住駐足。​
午后的陽光變得溫和起來，透過梧桐葉的縫隙灑在地上，織出斑駁的光影。有老人坐在樹下的石凳上打盹，手里的蒲扇落在膝頭，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孩子們撿了滿地的梧桐果，用線串起來當珠子玩，笑聲驚飛了落在枝頭的麻雀，卻驚不散這滿院的慵懶。​
風里開始有了涼意。傍晚散步時，見河邊的蘆葦白了頭，細長的葦稈在風里搖搖晃晃，像誰散落的發絲。水面上漂著幾片銀杏葉，金黃的葉子打著旋兒，慢慢沉入水底，仿佛要去赴一場與魚的約會。遠處的稻田翻著金浪，收割機駛過的地方，留下一排排整齊的稻茬，空氣中彌漫著新米的清香。​
夜里的露水重了。清晨推開房門，見階前的菊花開得正盛，花瓣上沾著晶瑩的露珠，在晨光里閃著細碎的光。這菊是去年秋天隨手撒的種子，不曾想竟長得這樣繁茂。忽然明白，秋天從不是蕭瑟的，它只是把熱鬧藏進了飽滿的果實里，把溫柔寫進了微涼的風里，等著有心人去細細品讀。​
一場秋雨過后，天空藍得像塊洗過的藍寶石。遠山的輪廓愈發清晰，近處的樹木卻換了衣裳，有的紅得似火，有的黃得如金，有的依舊翠綠，層層疊疊，像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走在這樣的景致里，忽然覺得秋天是最慷慨的季節，它把一年的沉淀都拿了出來，讓我們在這斑斕里，讀懂歲月的饋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