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是從黑暗中漸次浮現出來的,起初只在河畔的石橋邊緣鑲上了一道極其模糊的輪廓線,黑暗仿佛濃墨在宣紙上一點點暈散開來。石橋的暗影輪廓終于漸漸清晰,顯出橋下潺潺溪水粼粼的光影,蕩漾著新生的微亮。橋下溪流中那些沉默的石頭,在光暈的撫弄下仿佛也暖了起來,昨夜浸潤的寒露已然悄然消散。
那光先是試探般滲進溪流,在石頭上輕輕游動;繼而一鼓作氣地爬上了溪岸,再攀上那棵年歲久遠的老槐樹。樹梢上被光撫摸到的葉子似乎忽然醒了過來,閃爍著綠意;然而葉背尚未被光染指的部分,則仍沉沉地蜷縮在睡夢里。
村子醒了,一個農人推開柴門走出來,坐在柴垛上。他嘴里銜著煙鍋,一縷縷煙絲繚繞而上,與晨光交織纏繞著。農人抬起頭,目光投向遠方,那煙鍋中的火星在他眼中,如同初升的朝日一般,格外明亮而溫暖。直至朝陽升高,煙鍋里的星火也終于黯滅,而晨光卻已鋪滿天空,彌漫整個天地。
晨光熹微初露,其微光薄而輕,卻足以照亮萬物。它既鋪展于村人蒼勁的手掌之上,亦同時停駐于一只蝸牛緩慢爬行所背的殼上;它不分貴賤,一視同仁地賜予萬物以生息與尊嚴。
晨光緩緩移動,映照之下,石橋、溪水、樹木、農人,乃至蝸牛背上纖微的亮斑,都一起被鍍上了同樣的金色——這并非宏大宣言,只是光在無言中平等地撫過萬物表面;卑微生命因此獲得了尊嚴,光芒所及之處,世間生命本無貴賤,皆可挺立于光中。
晨光如許,原來不單是黑暗的終結者,亦是萬物蘇醒的啟蒙者;它悄然鋪展,照見這世界,亦照見世界深處那無言的公正:無論龐大還是細微,凡被光照亮的生命,在光的國度里,便各自獲得了不可剝奪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