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圖初亮
九月的梧桐大道還浸在晨霧里,我拖著行李箱碾過滿地青黃相間的落葉,輪子卡進磚縫的瞬間,聽見身后傳來清亮的笑聲——穿扎染襯衫的女生正用單反捕捉枝椏間漏下的光斑,鏡頭轉過來時,我慌忙舉起錄取通知書擋住曬紅的臉。
教三樓307教室的門牌在正午陽光下泛著柔光。我攥著課表核對十遍才敢推門,迎面撞見戴漁夫帽的男生在黑板畫巨型思維導圖。"同學,這是通識課《認知神經科學》嗎?"他轉身時粉筆灰簌簌落在破洞牛仔褲上,"不,我在預習如何用拓撲學分析人際關系。"
傍晚的游泳館漂浮著檸檬味氯氣。我躲在淺水區數瓷磚縫,突然被飛濺的水花淋透——穿鯊魚泳衣的女生游完蝶泳全程,趴在池邊遞來防水筆記本:"要加入水下讀書會嗎?我們下周讀《海伯利安》。"她濕發間別著的熒光小魚在暮色中明明滅滅,像游動的標點符號。
暴雨突襲的深夜,24小時便利店變成諾亞方舟。我咬著吸管研究社團招新傳單,穿漢服的男生突然把《中國妖怪地理》推過來:"同學,你額發沾著的合歡花,特別像《酉陽雜俎》里的夜行游女。"他袖口露出的手繪是手繪版《山海經》異獸,正吞吃著關東煮蒸騰的熱氣。
第一次小組作業展示前夜,我們在天文臺通宵。穿星空投影裙的管理員姐姐教我們調望遠鏡焦距,"看到獵戶座大星云了嗎?和你們PPT里的氣泡圖很像。"晨光刺破云層時,工科男生突然掏出電焊筆,把匯報框架焊成微型雕塑:"送你們當紀念,這是我們的初代星艦。"
初雪那日迷路在實驗樓迷宮,誤闖進昆蟲標本室。穿白大褂的學姐正在給藍閃蝶修補鱗翅,"要試試嗎?"她遞來的鑷子捏著月光似的磷粉,"每片翅膀都有GPS導航系統。"我手抖著粘好第七片蝶翼時,窗外突然掠過騎獨輪車的身影,車筐里探出毛茸茸的荷蘭豬腦袋。
如今我們會在解剖課偷喂流浪貓肝素鈉,在建筑系工作室用3D打印筆給石膏像畫紋身。那個總在櫻園頂樓吹尺八的男生開始用摩斯密碼改編《荷塘月色》,穿機械鎧甲的女生把微積分公式編成踢踏舞步。昨夜夢見所有教學樓在月光下舒展成星座圖,我們騎著掃帚狀的清潔工具,在知識銀河里捕撈發光的水母。
此刻銀杏葉正飄落在剛領取的借書證上,遠處琴房傳來走調的《致愛麗絲》。書包側兜的試管里,上周培育的藍藻突然連成北斗形狀。我知道當春風揉皺實驗室窗簾時,我們終將在某個未曾預料的坐標系里,重逢成彼此青春星軌中最亮的錨點。
作者:張欣怡 黃逸 王閩昊(排名不分先后) 來源: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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