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漫過考研教室的玻璃墻時，我正用鉛筆尖在《數學分析》扉頁刻下第47道劃痕。昨夜凍在保溫杯里的濃茶泛起冰碴，沾著墨漬的臺歷翻到霜降頁，窗欞外橫斜的泡桐枝椏突然墜下一顆熟透的果實——這已是今早第三次被墜落聲驚散導數證明的思路。

九點零七分的走廊永遠飄著油墨味。穿褪色沖鋒衣的男生們抱著政治大綱來回踱步，把肖八選擇題踩成散落的地磚花紋。我在消防栓旁偷背英語模板時，經濟系的短發女生突然遞來半盒潤喉糖："換你的完形填空技巧？"她手心里還印著新東方詞匯書的壓痕，像枚燙金的秘密印章。

正午陽光最烈時，四教頂層的露天平臺會變成流動的避難所。我蹲在生銹的鋼架下啃三明治，對面建筑系的男生正用馬克筆在防水布上默寫馬克思主義原理。他的速寫本攤在膝頭，列寧肖像和柯布西耶的模度理論在風里糾纏成奇異圖騰。我們共享的充電寶突然發出低電警報，驚飛了在肖秀榮1000題上打盹的灰斑鳩。

暮色總在解偏微分方程時悄然浸透草稿紙。走廊盡頭的開水房亮起暖黃頂燈，接熱水的隊伍里飄著此起彼伏的耳機漏音："泰勒展開…新民主主義革命對象…《洛神賦》藝術特色…"穿漢服備考古代文學的姑娘突然轉身，用簪子在我掌心畫出宋詞平仄符號："這樣記《八聲甘州》的領字格，比死背快三倍。"

暴雨突襲的深夜，通宵自習室成了諾亞方舟。我裹著熒光綠的防寒毯改錯題，身后突然傳來窸窣響動——穿宇航員睡衣的男生正用3D打印筆制作神經突觸模型，PLA材料熔化的甜膩氣息混著咖啡渣，在空調出風口織成透明的繭。他的《生理學》筆記邊緣畫滿星際戰艦，每個細胞器都戴著滑稽的太空頭盔。

立冬那日收到母親寄來的銀杏標本，夾在專業課筆記里像枚金箔書簽。我在樓道背誦傅里葉變換性質時，保潔阿姨突然掏出老家炒的南瓜子："閨女，我孫子的考研群說要勞逸結合。"她笤帚尖在瓷磚上劃出的曲線，竟與我剛推導的收斂半徑驚人相似。

如今我在晨跑時默誦作文模板，看白霜爬上考研教室的藍色隔板。那個總在樓梯間練口語的男生開始用俄語念《共產黨宣言》，穿洞洞鞋的哲學系女孩把黑格爾辯證法編成Rap節奏。昨夜夢見所有參考書在月光下羽化成鶴，馱著滿身公式的我們掠過十二月的銀河。

此刻新雪正輕吻著走廊窗臺的咖啡漬，遠處傳來教八樓拆除腳手架的叮當聲。保溫杯里漂浮的枸杞突然組成某個微分方程的特解，而我知道當春雷驚醒圖書館前的玉蘭時，我們終將在某個未知的坐標系里，重逢為彼此證明過的存在定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