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樓后的香樟樹總在五月飄絮,白絨絨的花絮粘在林小丫的校服領口,像誰偷偷別了團云。她蹲在樹根處撿鋼筆時,看見半塊橡皮擦卡在樹洞里,藍白條紋的橡膠上,刻著歪歪扭扭的 “周” 字。
“我的。”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指甲縫里還沾著藍黑墨水。林小丫抬頭撞上少年的眼鏡片,陽光穿過鏡片,在她手背上投下小小的光斑。
后來每個課間,樹洞里總會多出些東西。有時是片壓平的銀杏葉,有時是顆裹著糖紙的水果糖,最妙的是張畫著笑臉的演算紙,背面寫著 “物理最后一題用動量定理更快”。林小丫會回贈曬干的桂花,或是從圖書館借來的詩集,夾著她抄的詩句。
周延的自行車總停在香樟最粗的枝丫下。放學鈴響過三分鐘,他會準時出現在車棚,校服外套搭在車把上,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被蚊蟲叮咬的紅痕。林小丫抱著作業本經過時,車輪碾過落葉的沙沙聲,總與她加快的心跳重疊。
六月的暴雨來得猝不及防。林小丫在圖書館待到閉館,發現香樟樹下站著個熟悉的身影。周延舉著傘,校服后背洇出深色的水痕,懷里緊緊揣著個塑料袋。“給你的。” 他遞過來本筆記本,封面畫著棵香樟樹,每片葉子都寫著日期。
畢業典禮那天,香樟的花絮粘滿了紅色畢業證書。林小丫在樹洞里塞了封信,信封上畫著兩只交疊的鋼筆。轉身時撞見周延,他眼鏡片后的眼睛亮得驚人,手里捏著枚用香樟果核刻的小船。
多年后同學聚會,有人提起周延去了南方的大學。林小丫摸著書架上那本筆記本,突然發現最后一頁夾著片干枯的桂花。葉脈間藏著行小字:“其實每天等你經過時,車鏈都在偷偷響。”
窗外的香樟又開始飄絮,落在玻璃上化作模糊的光斑。林小丫拿起手機,輸入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發送鍵猶豫了三次,最終換成張照片 —— 樹洞里,新放了顆用糖紙包著的水果糖,和當年的那顆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