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的雪粒裹著風,落進字里時,總帶著些沒抖凈的沉。
雪蓮的“舞”原不是演的。風撲過來,她把花瓣繃成弓,教芽兒:“這樣能卸三分力。”雪壓下來,她微微側過身,讓陰影里的嫩芽看清:“根要往石縫深處鉆。”她總說“等你長大”,聲氣輕得像雪沾在瓣上,卻在孩子終于能抖開花瓣迎向風時,借一陣青風輕輕推出去——自己留在原地,褪成一捧春泥。
那“毫無波瀾”里,藏著多少沒說的話?芽兒后來在草原上記起,分別前那夜雪落得靜,她分明見雪蓮最外層的瓣顫了顫,像半句叮嚀被凍在了風里。那些“千瘡百孔”,原是替她擋過的風雪:某道裂痕彎得像月牙,定是某次暴雪里,她把芽兒護在懷里,被冰棱劃的;某片殘瓣卷著邊,該是為了讓嫩芽多曬些光,自己硬扛了整宿的寒風。
草原上的那株,后來被人圍著嘆“舞姿靈”“花色凈”。可只有她知道:每回搖曳都帶著天山風雪的勁道,是母親教的;每片瓣的白里都藏著暖,是母親殘破的體溫滲進去的。
成長大約就是這樣——帶著上一輩沒說出口的護佑,把他們替你受過的傷,活成自己立住的根。傳承也從不是喊著“記得”,是終于懂了:那些“不挽留”,是怕絆住你遠走的腳;那些“不言語”,早把生命的韌勁兒,織進了每一寸生長里。
天山的雪該還在下。新的芽兒該在春泥里醒了,正望著某株雪蓮的背影,學她如何在風里站成一座碑。草原上的那株,每回晃動搖曳,都是朝著天山的方向點頭——像在說,媽,我扛住風了,也接住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