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罐里的秋天
老院的桂花樹又開花了。
不是那種轟轟烈烈的香,是纏纏綿綿的,像外婆納鞋底時用的棉線,輕輕巧巧繞過來,鉆進窗縫,落在書桌的稿紙上。我放下筆去尋,看見細碎的金粉簌簌往下掉,落在青石板上,像誰撒了一把沒捻開的糖。
墻角的木架上,擺著只玻璃糖罐。罐口的鐵皮蓋銹了邊,罐身蒙著層薄灰,卻依然能看出當年的透亮——這是外婆的糖罐,裝過她親手做的桂花糖。
小時候總覺得,外婆的秋天是從摘桂花開始的。她會搬張木凳站在樹下,竹籃挎在臂彎里,指尖捏著花枝輕輕抖。陽光從葉縫里漏下來,落在她銀白的發上,像撒了把碎金。我踮著腳在樹下撿掉落的花瓣,她就回頭笑:“慢點撿,撿干凈些,臟了的糖會苦。”
桂花要曬三天。外婆把花瓣攤在竹匾里,放在屋檐下通風的地方,每天翻兩遍。曬干的桂花縮成小小的一團,金得更沉了,像被陽光吻過的星星。然后是熬糖,她總在傍晚生火,鐵鍋坐在煤爐上,冰糖在水里慢慢化,咕嘟咕嘟冒細小的泡。我趴在灶臺邊看,看她把桂花撒進去,木鏟攪出一圈圈甜香的漣漪。“要小火慢熬,”她用手背擦汗,“急了會糊,甜里帶焦氣,就不醇了。”
裝罐時最讓人期待。外婆用干凈的筷子把桂花糖舀進玻璃罐,花瓣在糖漿里舒展,像浸在蜜里的蝶。她會留最上面一層給我,說“剛熬好的最軟,孩子愛吃”。我總等不及涼透,偷偷用手指蘸一點,燙得直吸氣,卻舍不得吐,讓那股甜從舌尖暖到心里。
后來外婆走了,糖罐被我帶回了城里。起初總覺得它空落落的,放在櫥柜最高層,偶爾擦灰時才拿下來。直到去年秋天,朋友送了罐新采的桂花,我忽然想起那只糖罐,洗干凈了裝進去。花瓣在罐里浮浮沉沉,竟和記憶里的樣子重合了。
今天又打開糖罐,桂香漫出來,混著窗外老院飄來的甜。我忽然懂了外婆說的“慢”——曬桂花的三天,熬糖的小火,甚至她站在樹下抖花枝的耐心,都是在等一種味道慢慢長成。就像時光,它從不會真的帶走什么,那些被愛浸潤過的瞬間,會變成糖罐里的余味,變成年年秋天都會漫過來的香,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輕輕撞開記憶的門。
風又吹過桂花樹,花瓣落在糖罐的蓋子上。我拿起罐子晃了晃,聽見細碎的聲響,像時光在說:別急呀,那些甜,都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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