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的鈴聲像塊浸了水的海綿，悶悶地砸在教學樓上。林小滿抱著本《天體演化簡史》，拐進圖書館三樓最角落的區域。這里永遠只有三排書架，一盞懸在天花板中央的舊燈，以及靠窗的那張木桌——桌角有道月牙形的刻痕，是她去年發現的秘密。
 

剛把書放在桌上，對面的椅子就發出“吱呀”一聲。林小滿抬頭，撞進一雙帶笑的眼睛里。是隔壁班的陳漾，校服領口總松著兩顆扣子，書包帶永遠滑到胳膊肘。
 

“又來研究星星？”他把保溫杯放在桌上，金屬底磕出輕響。

 

林小滿把書往懷里攏了攏，耳尖發燙。她來這里三個月，每周三晚上，陳漾總會準時出現。他從不帶課本，要么轉著筆看窗外的梧桐樹，要么就翻架上那些封面磨掉角的舊詩集。

 

“嗯。”她應了聲，翻開書假裝讀，眼角的余光卻瞥見他從書包里掏出個東西——用玻璃紙包著的星星糖，橘子味的，是她上次無意中說過喜歡的味道。

 

他把糖推過來，指尖擦過她的手背，像有電流竄過。“剛在小賣部看到的。”他說得隨意，耳朵卻紅得像落日。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響，燈光在書頁上投下暖黃的光斑。林小滿偷偷數著糖紙上的褶皺，忽然聽見他輕咳一聲：“下周六……天文館有流星雨展。”

 

她的心跳突然撞在書頁上，發出“咚”的悶響。抬頭時，正看見陳漾把臉轉向窗外，耳根的紅暈漫到了鬢角。

 

“我知道路線。”他的聲音比燈光還輕，“可以一起。”

 

林小滿捏著那顆星星糖，糖紙在掌心硌出細碎的疼。她看著他被燈光染成金色的側臉，忽然想起上周在這里撿到的半片銀杏葉——夾在他常看的那本《星空故事集》里，葉脈清晰得像條能走到銀河的路。

 

“好啊。”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像顆終于敢從云層里跳出來的星星。

 

陳漾猛地轉過頭，眼里的光比窗外的月亮還亮。他想說什么，卻被突然亮起的手機屏幕打斷——是晚自習結束的提醒。

 

收拾書包時，林小滿把星星糖塞進筆袋最深處。轉身時，看見陳漾正踮腳夠書架最高層的書，校服后領露出一小片皮膚，被燈光照得像塊暖玉。

 

“我幫你？”她伸手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

 

兩人同時縮回手，像觸電般彈開。陳漾撓撓頭，把夠到的書遞給她——是本《星圖手冊》，扉頁上有行鉛筆字：“北斗七星的勺柄，指向春季的大角星。”

 

走出圖書館時，晚風卷著桂花香撲過來。陳漾忽然停下腳步，從書包里掏出片銀杏葉：“上次看見你在找這個。”

 

葉子被壓得很平，邊緣涂成了金色，像片迷你的星空。林小滿接過來時，指尖碰到他的指甲，兩人都笑了起來，笑聲落在滿地月光里，碎成了星星。

 

“周六下午三點，校門口見。”陳漾的聲音被風送過來，帶著桂花的甜。

 

林小滿點點頭，看著他背著書包跑過操場，校服下擺揚起的弧度，像顆正在升空的流星。她低頭看著掌心的銀杏葉，忽然發現葉梗處用鋼筆寫著極小的字：“我查過了，那天天氣很好。”

 

路燈在地上投下她的影子，手里的《星圖手冊》被風翻開，正好停在獵戶座的頁面。林小滿忽然想起書里的話：“最亮的天狼星，其實是雙星系統，總有一顆在陪著另一顆。”

 

她把銀杏葉夾進《天體演化簡史》第37頁，那里正好印著獵戶座的星圖。合上書時，仿佛聽見有顆星星，終于落在了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