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下光陰里的生長詞
圖書館的銅鈴剛掠過第七片銀杏葉,我在石階上撿到半頁掉落的樂譜,音符旁批注著潦草的演算法則。這或許就是校園最精妙的注腳——知識從不是孤立的島嶼,正如此刻晨光漫過赭紅色的教學樓,將水杉的影子拓在實驗室的窗臺上,像幅未完成的素描。
晨霧未散時的紫藤架最是動人。穿白襯衫的學長倚著木柱誦讀,聲波撞在垂落的花穗上,濺起細碎的回響;隔壁琴房飄來的音階順著藤蔓爬升,與露珠一同墜向石板路,驚起幾只啄食的麻雀。我常揣著筆記本在此駐足,看陽光透過花葉織就的網,在稿紙上印下流動的光斑,那些糾結的論文思路,竟會在某聲鳥鳴里豁然開朗。
午后的自習室藏著靜默的熱鬧。落地窗外,爬山虎正與秋海棠爭奪磚墻的紋理;窗內,翻動書頁的沙沙聲比蟬鳴更稠密。前排女生的建筑模型在陽光下泛著木色微光,雪松木條錯落成精巧的穹頂;斜后方的男生對著電腦敲擊代碼,屏幕藍光里躍動的字符如同星河傾瀉。偶爾抬頭,能看見老教授捧著搪瓷杯踱過長廊,杯底茶垢沉淀著歲月,卻會在路過某間教室時,為年輕講師的生動講解駐足微笑。
暮色是從鐘樓尖頂開始暈染的。當斜陽把西墻的爬山虎染成琥珀色,自習室的燈光便次第亮起,仿佛銀河傾瀉在落地窗前。實驗室的通風櫥還在咕嘟作響,試劑瓶里的溶液搖晃著未知的答案;風雨操場的角落里,天文社的同學支起望遠鏡,星子墜落在他們瞳孔里,濺起比月光更清澈的笑意。我曾在此時抱著書本穿行,聽琴房飄出的夜曲與計算機房的鍵盤聲交織,忽然懂得這便是青春的韻律——既有深耕的專注,也有探索的熱忱。
初雪后的校園像被時光溫柔包裹。積雪把長椅變成奶油色的詩行,踩上去能聽見冰糖碎裂的脆響。文經樓前的雪松掛滿冰凌,風過時叮咚如編鐘,俄語系的同學裹著毛毯在露臺早讀,呼出的白氣與字母纏繞著升騰。待到正午,食堂飄出的香氣牽引著腳步,三三兩兩的腳印從教學樓延伸到草坪,有人把草稿攤在石桌上,讓陽光替自己校對那些青澀的思考。
原來所謂象牙塔,從不是封閉的城堡。它是晨光里的誦讀聲,是實驗室的微光,是雪地上的腳印,是所有年輕靈魂在時光里拔節生長的模樣。當銅鈴再一次響起,新的音符正落在某頁未完成的稿紙上,續寫著屬于我們的,關于熱愛與探索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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