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暮鄉愁
歲暮的校園,人跡漸稀,我獨留于此,竟成了異鄉的守歲人。晨起推窗,忽見雪花如絮,無聲地覆蓋了枯黃的草坪與灰黑的路面。這雪,不似北國那般粗豪,倒有些江南的婉約,輕輕盈盈,似是怕驚擾了學子們殘存的夢。
平日里喧嚷的林蔭道,此刻竟顯出幾分蕭瑟。雪片斜斜地織著,落在光禿的枝椏上,積起一層薄白。路旁的燈柱上不知何時掛起了紅燈籠,那紅色在雪幕中暈開,像是宣紙上滴落的朱砂,溫暖中透著孤寂。我想起家中院前的燈籠,此刻也該亮起了罷?母親必是又站在門下,望著街口,計算我歸去的日子。
圖書館后的石階已全白了。我曾與同窗在此爭辯詩書,笑語喧嘩,而今只有雪粒沙沙地撲打階面,像是時光老人的絮語。坐于階上,遠處的教學樓輪廓模糊,幾個窗口透出稀朗的燈光——那定是如我一般的留校人,在紙筆間與鄉愁廝磨。
最是那食堂門口的一對石獅教人悵惘。雪為它們戴了白帽,披了素袍,竟顯出幾分滑稽的莊嚴。記得初入學時,父親送我來此,曾在這石獅前合影。他笑著說:“這獅子守的是學問,我們守的是你。”如今石獅依舊守著,父親的笑容卻隔了千山萬水,凍在此間的風雪里了。
暮色四合時,雪下得更密。操場上有三兩個孩童在擲雪嬉戲,笑聲刺破寂靜,反而襯得周遭愈加空茫。他們的歡娛與我何干?我的童年留在更南的南方,那里從不下雪,歲末只有灶糖的甜香和煙花的絢爛。而今我在北地的雪中,想念一種不曾見過的南方的雪。
路燈倏然亮起,雪地上便拖出我長長的影子。口袋里手機振動,是母親發來照片:家中年糕已蒸好,臘肉已掛起,一切只待游子歸。我抬頭望天,雪花落入眼中,化作一滴溫潤。
雪終會融化,年關終將過去,而思念如這些細雪,悄悄堆積,又悄悄消融,循環不已。校園依舊,家鄉依舊,改變的只是中間這一個佇立雪中的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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