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褶皺里

一、蟬鳴折疊的夏天

老電扇在講臺上搖晃第八圈時
粉筆灰正穿過光柱
在你的筆記本上
種出一片微型森林
后排男生轉(zhuǎn)筆的影子
斜斜切過三角函數(shù)圖像
窗外的蟬鳴突然集體噤聲
像被誰掐住了聲帶
你把橡皮擦成月牙的形狀
藏進課本第 37 頁
那里印著未拆封的海
和穿白襯衫的風

二、候鳥掠過操場

塑膠跑道在暴雨后變軟
腳印陷進紅色的黃昏
有人把礦泉水瓶踢向籃板
弧線剛好接住墜落的晚霞
看臺最高處的涂鴉
被雨水洇成藍色河流
穿校服的魚群順流而下
鱗片上粘著未干的粉筆字
你數(shù)著草坪上的蒲公英
直到它們的傘蓋
全部升向教學樓的方向
某片絨毛粘在你的睫毛上
變成透明的翅膀

三、圖書館的年輪

管理員的鑰匙串響過第三聲
你從《天體演化簡史》里
抽出半片枯葉
葉脈剛好與獵戶座重疊
對面女生的咖啡涼成湖泊
她用鋼筆在杯沿畫圈
漣漪漫過牛頓力學的注釋
漫過你未寫完的信
閉館音樂漫進來時
所有書脊都在輕輕顫動
某本 1996 年的詞典
突然掉出夾著的銀杏
葉脈間還卡著
當年的秋分

四、站臺的回聲

行李箱滾輪咬著站臺的裂縫
廣播里的女聲正在褪色
你數(shù)著鐵軌延伸的方向
直到它們變成試卷上的橫線
穿風衣的人向你揮手
影子被火車拉長
像未寄出的信里
拖長的省略號
汽笛撕裂云層時
你突然想起
那年在操場撿到的
半塊橡皮擦
此刻正躺在
行李箱最深處
變成了琥珀

五、寫字樓的星圖

熒光燈在頭頂織成銀河
鍵盤敲擊聲模仿雨點
你在報表的間隙抬頭
看見玻璃幕墻上
自己的倒影正與
十年前的月光重疊
抽屜深處的筆記本
還記著操場的坐標
某頁空白處
三枚硬幣拼成獵戶座
邊緣已經(jīng)生出
薄薄的銹色星云

六、舊物箱里的春天

翻到第 23 件舊物時
陽光突然斜斜切進來
照亮毛衣上的貓毛
它們在塵埃里
跳起當年的廣播體操
畢業(yè)照里的風
從相紙背面滲出來
吹動你鬢角的白霜
像吹動當年
未拆封的海
那片藏在詞典里的銀杏
此刻正躺在掌心
葉脈間的秋分
突然漫過指縫
在地板上
長成完整的年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