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天的褶皺里,藏過一首未命名的詩
推開宿舍樓銹跡斑斑的鐵門時,六月的風正漫過香樟樹梢。指尖觸到門把手上某個新生貼的卡通貼紙,恍惚間,四年前那個濕漉漉的清晨浮現在眼前——那時,我攥著褪色的錄取通知書,青澀得如同教學樓轉角處那棵營養不良的櫻花樹。如今,行李箱碾過滿地碎光,那些蒙著晨霧的片段卻愈發清晰,恰似舊膠片上褪色的影像,溫柔地蟄伏在歲月的褶皺里。
(一)冬日:在圖書館第五排遇見春天
大二那年的冬天格外漫長,我深陷在考研與就業的漩渦中,整日蜷縮在圖書館五樓西北角。有個總穿淺藍色毛衣的男孩,總會在下午三點準時出現。他指尖掠過書架時,帶起絲絲雪松味的空氣。我們默契地共享一張木桌,他翻閱《荒原狼》的沙沙聲,與我的計算器按鍵聲,在暖氣片的嗡鳴聲中,交織成一曲隱秘的旋律。
直到二月末的一個黃昏,他在我推演泰勒公式的草稿紙背面,畫了一只戴著眼鏡的兔子,還寫下潦草的字跡:“你的筆尖戳破了三張演算紙,但春天馬上就要住在你發梢了。”窗外冰層裂開的脆響,驚醒了某種蟄伏的情愫。后來,我們一起在梅園背單詞時才知道,原來英語系的男孩也會偷偷在口袋里藏薄荷糖,會因《星際穿越》里的量子物理梗撓頭憨笑。
(二)秋分:1122寢室的月光航線
大三秋分那晚,突然停電,四個姑娘窸窸窣窣摸出應急燈,摪椎臒艄庀,來自蘇南的阿圓講起外婆橋下的烏篷船,北京的小棠用話劇腔朗讀著豆瓣收藏的失戀情詩。我們踩著凳子,偷摘宿舍樓頂晾曬的桂花,把冰糖和花瓣釀進喝完的奶茶杯。微醺的夜風掀開窗簾一角,月光趁機溜進來,親吻著水泥地上歪歪扭扭的玻璃罐。
凌晨兩點,蹲守天貓超市秒殺的欣怡突然哽咽:“昨天收到病理報告的媽媽,在電話里笑著問我要不要寄醬牛肉。”黑暗中,四雙手緊緊交握,裝桂花蜜的玻璃罐折射出六邊形光斑,仿佛把整個銀河的星光都揉碎了,藏進這個連秋蟲都沉默的夜晚。
(三)立夏:長廊盡頭的遺落與重逢
畢業典禮前夜,我獨自在行政樓長廊晾曬學士服。蟬鳴撕扯著暮色時,突然飄來熟悉的雪松香。那個曾在草稿紙上畫兔子的男孩,抱著紙箱立在廊柱下。箱子里,全是寫滿批注的《飛鳥集》和我的校園卡——原來,他默默收起我遺落在圖書館的卡片,還續借過二十三次被我遺忘在窗臺的傘。
“要不要去新開的茶餐廳?”他耳尖泛紅的樣子,和兩年前一模一樣,“聽說他們家的流心菠蘿包,咬下去會看見宇宙大爆炸。”我們最終走向燈火通明的后街,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像兩株誤入水泥森林的植物,在城市的縫隙里,悄悄伸出細弱的根須。
尾聲:一封未遞出的信
收拾行李時,一張便簽從《線性代數》的夾頁里掉了出來。那是去年深秋,參觀完校史館后,我在南渡湖邊的長椅上寫下的獨白:“親愛的陌生人,當我穿過栽滿懸鈴木的林蔭道,忽然明白為什么先輩要把校訓刻在流動的水上——我們終究要各奔東西,但永遠擁有相同的、濕潤的倒影。”
蟬鳴忽然沸騰起來,像是無數個夏天在同時敲打玻璃窗。我輕輕把便簽夾進捐給學弟妹的教材里,如同藏起時光海洋中的一枚漂流瓶。忽然,樓道里傳來紛亂的腳步聲,穿著迷彩服的新生們正涌向操場,他們的影子掠過斑駁的墻面,像一群振翅欲飛的鴿子。
作者:王芳 來源:多彩大學生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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