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推窗時，桂香先于晨光漫進來，像誰把半捧碎金撒在檐角。樓下那株老桂樹該是攢了整季的力氣，才讓細碎的花瓣綴滿枝椏，風一吹就簌簌落進青石板縫里，積成薄薄一層蜜色的絨。

我總愛搬張竹椅坐在檐下，看晨霧裹著桂香在巷口打轉。霧濃時，對面人家的灰瓦只剩淡淡的輪廓，唯有掛在門楣的紅燈籠，暈出一圈暖融融的光，像霧里浮著的星。偶有早起的阿婆提著菜籃走過，鞋底碾過落桂的聲音很輕，混著她與鄰里的招呼聲，慢慢把霧揉散。

近午時分，天忽然暗下來，風裹著濕意掠過樹梢，桂花瓣便乘著風斜斜地飛，沾在窗玻璃上，成了天然的箋紙。雨點子落下來時，先是疏疏落落的，打在桂葉上“嗒嗒”響，像誰用指尖輕彈碧玉。后來雨密了，織成一張透明的網，把整株桂樹籠在里面，花瓣帶著水珠往下墜，落在竹椅的扶手上，涼絲絲的，還裹著甜香。

我伸手接了片帶雨的桂瓣，指尖立刻沾了清潤的香。雨幕里，巷口的老井冒著白汽，阿公阿婆們收起了晾在竹竿上的衣裳，木門“吱呀”一聲關上，只留雨打芭蕉的聲音在巷子里繞。有孩童舉著透明的傘跑過，傘沿掛著的水珠滴在積水上，濺起小小的漣漪，把倒映在水里的桂影晃得支離破碎，又很快攏在一起，成了晃動的碎金。

傍晚雨停時，檐角還滴著水，每一滴都裹著桂香，落在青石板上積成的小水洼里，漾開一圈圈帶著甜意的紋。我撿了片完整的桂葉夾進書里，葉面上還留著雨珠壓出的淺痕，像誰在葉上寫了半句未完的詩。夜色漫上來時，桂香更濃了，混著晚風從窗縫里鉆進來，落在攤開的書頁上，連夢都該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