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蘇州的那天，地鐵剛出隧道，一眼就撞見窗外的青瓦白墻——河面上飄著烏篷船，船槳劃水的聲音像從老時光里漫過來，忽然就松了口氣，知道這趟歸程，終于落了腳。
 
清晨從不是被鬧鐘催醒的。天剛亮些，樓下巷口的生煎鋪就起了火，“滋啦”一聲，肉餡裹著面皮貼在鐵鍋上，香氣混著早點攤阿姨“要碗頭湯面伐”的吳儂軟語，慢悠悠飄進臥室。我裹著小時候蓋的薄被，還想賴會兒床，門就被輕輕推開，媽媽端著溫好的牛奶進來，聲音放得極輕：“醒啦？再躺五分鐘，我去給你下燜肉面，還是書院巷那家老館子，特意讓老板留了塊瘦的，怕你嫌膩。”這話聽著耳熟，想起小時候上學，她也是這樣，一邊催我起床，一邊已經把面湯溫在了灶上，連青蒜都切好了，就等我洗漱完端上桌。
 
起來時，爸爸已經坐在餐桌旁了，面前擺著一碗糖粥，上面撒了層桂花碎，甜香漫了滿桌。他見我過來，把筷子往我這邊推了推：“觀前街那家老鋪子的，昨天排隊買的，你小時候國慶，總吵著要吃兩碗，吃不完還想兜著走。”我舀了一勺送進嘴里，粥底綿密，桂花的甜不齁，順著喉嚨滑下去，忽然就想起小學時，他牽著我的手，在觀前街的人潮里擠著買糖粥，我攥著他的衣角，生怕走散，如今換我坐在他對面，倒覺得時光慢得有些不真切。媽媽這時端著面過來，面湯清亮，燜肉燉得酥爛，筷子一夾就散，她還不忘叮囑：“慢點吃，湯別灑了，你小時候吃起面來急，總燙著舌頭，現在還是沒改。”
 
午后太陽暖起來，媽媽說要去平江路走一走。青石板路被踩得發亮，兩邊的鋪子都掛了小紅旗，紅得亮眼，襯著河邊的白墻，倒不顯得突兀。她還是習慣牽著我的手，人多的時候，會輕輕把我往里面拉一點，像小時候那樣：“慢點走，別被人撞著。”路過一個賣糖粥的小攤，她沒等我開口，就笑著問攤主：“來一小碗糖粥，多撒點桂花。”坐在河邊石凳上喝粥時，她忽然指著不遠處的石橋：“還記得不？你小時候在這兒跑，腳底下一滑差點摔著，還是我一把拉住你，你當時還哭，哭完就喊著要吃海棠糕，哄都哄不好。”我笑著點頭，風里飄來桂花香，烏篷船慢悠悠從橋下劃過，船娘的歌聲輕輕的，忽然就覺得，好像還是小時候的那個國慶，天很藍，風很軟，她牽著我，手里還攥著剛買的海棠糕，甜香沾了滿手。
 
傍晚回家，一進門就聞見了藏書羊肉的香。爸爸在廚房忙碌，鍋里的羊肉燉得咕嘟響，他探出頭來：“多喝點湯，補補身子，在學�？隙�沒這么好的伙食，代碼寫累了，也別總熬著。”飯桌上，菜擺了滿滿一桌，媽媽不停給我夾菜，嘴里絮絮叨叨：“國慶不用想著寫作業，在家好好歇著，明天帶你去山塘街，晚上的燈籠亮起來，還是你小時候說的那樣，像掛了滿街的星星。”
 
這幾天沒去擠什么景點，也沒拍多少照片，就跟著爸媽在巷弄里慢走，吃一碗熟悉的燜肉面，喝一碗帶桂香的糖粥，聽他們說些小時候的事，看烏篷船從眼前慢慢劃過。才明白，所謂歸鄉，從來不是看多少風景，而是在熟悉的城里，守著溫暖的家，在桂香與煙火里，拾回那些被時光藏起來的舊光陰。

作者：閆夢雨
編輯日期：2025年10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