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一封寫在陽光里的信。清晨六點,蟬聲已在樹梢蓋了郵戳,把滾燙的句子寄往每扇未醒的窗。推窗,風像剛洗過的毛巾,帶著荷葉的清香擰下一地涼爽。我赤腳走在田埂上,稻穗舉起露珠,像千萬面小鏡子,把天空的藍折射得更遠。
午后的村莊安靜得只剩呼吸。黃狗把舌頭攤在樹蔭下,老人搖著蒲扇,聽收音機里舊戲慢慢旋轉。井水鎮著的西瓜“咔”一聲裂開,紅瓤里涌出的甜,像童年突然回來的笑聲。蟬聲忽然停了,世界屏息,只剩陽光在葉片上滾動,像一枚枚燃燒的硬幣。
傍晚,河堤被夕陽烤得微燙。我們踩水,把一天的燥熱踩成碎銀。月亮升起來,像被井水浸過的瓷盤,掛在槐樹梢頭。蛙聲接替蟬鳴,銀河傾瀉,螢火蟲提著燈在草叢里尋找遺落的夢。母親在門口喊我的小名,聲音穿過荷葉與風,像一根細線,把夜歸的人輕輕拉回。
夜深,竹席漸漸有了涼意。我躺著,聽遠處水車吱呀,像時間在替夏天翻頁。窗外,茉莉悄悄開,香氣躡手躡腳地爬進夢里。我知道,當第一顆露珠在清晨墜落,夏天又會重新開始,像一首唱不完的熱戀的歌,年年把熾熱與清涼,藏進同一段平凡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