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半,窗外的蟬還沒醒,倒是樓下的麻雀先吵了起來。它們總愛在老樟樹的枝椏間跳來跳去,灰撲撲的身子撞得葉子沙沙響,像是在商量今天該啄哪戶人家的窗臺。
我披了件薄外套去廚房,水壺剛坐上灶,就聽見對門張嬸的聲音。她總起得很早,此刻正隔著欄桿跟三樓的李奶奶說話,嗓門亮得像曬在院里的被單:“昨兒蒸的槐花糕,給你留了兩塊,等會兒讓小寶送上去。”李奶奶的回應慢悠悠的,混著搖椅吱呀的響,像是怕驚擾了這晨光。
水壺“嗚嗚”叫起來時,陽光剛好爬過窗臺。我捧著搪瓷杯站在廊下,看光線在青磚地上畫出格子,有只蝸牛正沿著格線慢慢爬,觸角碰著陽光,縮了縮又伸展開來。這蝸牛許是夜里來的,殼上還沾著露水,爬過的地方留下銀亮的痕,像誰用指尖寫的詩。
七點多,巷子里漸漸熱鬧起來。送牛奶的三輪車叮鈴鈴駛過,玻璃瓶碰撞著,發(fā)出清脆的響。穿校服的孩子背著書包跑過,嘴里叼著半截油條,書包上的卡通掛件一晃一晃,驚飛了枝椏上的麻雀。張嬸家的小寶也背著書包往外沖,被張嬸拽住了胳膊:“慌啥?槐花糕帶了沒?給李奶奶的!”
我回到屋里時,陽光已經(jīng)鋪滿了書桌。案頭的薄荷草被曬得直挺挺的,葉片上的露珠滾到葉尖,懸著,像顆不肯落下的星。昨天沒看完的書還攤在桌上,頁碼停在某頁的中間,夾著的書簽是片銀杏葉,邊緣有些卷曲,是去年秋天在公園撿的。
風從紗窗縫里鉆進來,掀動了書頁。我伸手按住,指尖觸到紙頁上的字跡,突然覺得,這尋常的晨光里,藏著多少細碎的暖。就像張嬸的槐花糕,蝸牛的銀痕,或是孩子書包上搖晃的掛件,看著不起眼,卻讓每個清晨都有了滋味。
其實日子大抵就是這樣,不必有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晨光里的一聲問候,窗臺上的一片落葉,或是偶然撞見的蝸牛爬行,便已是最好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