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先生是不是姓閩，我也記不清了。只曉得他大概是從閩南來的。他常年抱著一把木琴，坐在集市的角落里。 閩先生不是個賣藝的，起碼我未曾在他面前看到過什么碗（乞討用的）。用他自己的話講罷，他是在弘揚藝術。說起來也是極妙，一根根極細的琴弦，閩先生的手指在上面跳舞，一個個，極動聽的，琴弦的音符，像精靈般，歡脫的氤氳著空氣。
    我和閩先生時常打照面。我喜歡站在他的“攤位”前。他彈著，我聽著。
  “怎的，今日你娘準你出來玩了？”閩先生放好琴，招呼我坐下。
  “平日里學堂管的緊，今個松些，溜出來玩玩。“我跳上小高凳，一個勁的晃腿。
  “吱呀”“吱呀”的聲兒融進了喧鬧的市井中。
  “這樣罷，這樣罷。你爹那牛...賣出去了么？“閩先生穩好我的凳子，小聲的湊近問我。
    閩先生一直惦記著我家那頭老牛---癩了個禿斑的老牛。閩先生說，這頭牛是小時候聽他彈琴的那頭。我不曾理會過他。我家的那牛，是父親從閩南的二叔家二手買的，買來時還沒這么大的癩斑。
  “不曉得呢，昨日老王叔好像說過什么‘買來宰，燉大鍋’？”我故意笑了兩下，跳下小高凳，佯裝離去，“琴不彈啦？”
  “要不得要不得，這就彈。”閩先生急忙擺好架勢，理了理衣襟，搭上了琴。彈指一揮間，那旋律有如高山流水般從閩先生的指尖傾瀉而出。風吹起了閩先生的發絲，此刻的閩先生，像極了仙人。
    見我又迷住了，閩先生趕忙問道：“牛的事？能幫我在問問么？”望著他那懇求的樣子，我只得點了點頭。他與牛的不解之緣，令人十分好奇。
    應了閩先生的忙，也是得幫的。在我的軟磨硬泡下，父親答應把牛買給閩先生。少了錢父親自然會不高興，便打發我去閩先生家吃飯。閩先生看到我甚是感謝，趕忙拉了張小凳，給我坐下。我實在忍不住了，迎頭變問：
  “閩老頭，給我講講這老牛和你的故事吧。”閩先生也坐下來。
   “這個啊，說來話長嘍！”他神秘兮兮地搖了搖頭。我纏著他給我講，終究是抵不過小孩的，閩先生無奈的搖搖頭，笑著開始：
  “當年我還小的時侯，家里窮，父親又走的早，母親一個人做了幾份活，既要照顧我，又要照顧幾個弟弟妹妹，能幫上忙的，只有這頭老牛。那天同母親去了趟集市，一眼就相中了這把琴。我同母親講，這琴真漂亮。母親沒說話，隔天就把牛買了，給我買了這把琴，那時家里日子便愈苦了，，母親只好把幾個弟弟妹妹送到遠房叔伯家去。我得了空，當時不懂事，天天跑到買牛的人家給他彈琴，仿佛這樣，這把琴我就能用的心安理得。后來母親去了，回想起來，真是后悔啊...”
  “我真是對不起我的母親，也對不起這頭老牛...”
     閩先生說著說著，兀自哭了起來。我沒有聽進去多少，只曉得他大概是傷心的。
  “閩先生，給我彈個琴吧。”
     閩先生抹了抹眼淚，擺好了琴。旋律又傾瀉而來，伴著星月的光輝。一種不知名的情感籠上我的心頭。我忽然又想起我的母親，突然跑了回頭，身后是閩先生的琴聲和無盡的星輝。